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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集》题记

2013-05-11  点击:[]

自上次因接送老母亲而返故乡,已三载矣。此后暑假虽长,皆因研究项目数项在身而不得放松。今夏吾决意回乡访亲探友,且带孩子体会陕西之风土人情与历史文化。吾家小女小学毕业,于文史颇有兴趣。其籍贯虽为陕西杨陵,但生于巴黎,六岁随吾归国后,常居广州,故于关中之自然与文化颇为陌生。吾以为在宏大崇高之国族(Nation)认同之大前提下,须有地域(region)之认同为其赋予坚实具体之基础。故家乡之自然景观、风俗饮食、方言戏曲、商店博物馆等皆为体验对象。故土是吾人立身浩渺宇宙之根基,故人是吾人微小生命之扩展。
吾全家三人7月29日中午抵达西安,8月16日下午返回广州。中间往返三门峡探望岳父母二天,在关中停留约二周。探亲访友,游山思古,情感激荡而思绪万千。
英国浪漫派诗人华滋华斯(William Wordsworth, 1770-1850)序其与柯勒律治(Samule Taylor Coleridge, 1772-1834)合著之《抒情歌谣集》(Lyrical Ballades),云:“诗乃强烈感情之自发流露,源于沉静中回味之情绪。”(Poetry is the spontaneous overflow of powerful feelings : it takes its origin from emotion recollected in tranquillity.)吾无出口成章、援笔立就之才,且行色匆匆,觥筹交错,几难有暇吟咏修改。《毛诗序》云:“诗者,情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子曰:“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情绪过于激动之时,往往无法写诗,因切入之角度需要确立,使用之字句需要锤炼,运用之技巧需要琢磨,始能将朦胧之情绪转化为清晰之思路,再转化为合乎规矩之文字结构。此集中之诗作,多为返穗后所作。情绪之酝酿,诗意之呈现,两周内沉浸其中。有时灵感忽来,数首诗迅速完成。有时诗思蹇涩,数日无从入手。虽极愿为某友或某事赋诗而毫无灵感,至终惟有放弃。
吾以为诗有情、趣、理三旨归。宋人好说理,屡为论诗者诟病。吾深服膺丹麦哲人齐克果(Søren Kierkegaard, 1813-1855)之论断:人生自低到高分为感性(或译为审美)、伦理与宗教三阶段。少年之时,感情强烈,易于放纵感性。及至中年,阅历较多,不易动情而喜反思。老年冉冉而至,则放眼宇宙,思量小我在其中之位置与人生之意义。故诗歌亦当自感性升华至伦理、宗教层次。西方浪漫主义流风所及,滥情伤感(sentimental)之作蔚为大观。象征主义诗人主张节制情感,以客观中性甚至冷峻之词句抒情,即为对浪漫主义之拨乱反正也。194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诗人托•斯•艾略特(Thomas Stearn Eliot, 1888-1965)以其巨大影响力,为遭浪漫主义诗人贬抑之十七世纪英国玄学派诗人(metaphysical poets)正名,使其得以重获研究者与读者之青睐。吾以为谈玄说理之诗为更高层次之作,读者须升华其趣味始可感悟其意味。故吾亦不避议论为诗。
诗有雅俗二种表现方式,有时同一诗人笔下皆有所体现。杜甫既有“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之沉郁苍凉,亦有“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之直白轻快。吾性格中之愤激,常化为嘲讽,讽世亦自嘲,易于滑向打油诗之轻浮,几令吾至于绝望。近日重读《唐诗三百首》(横塘退士编)、《唐人律诗精华》(林东海先生编)等,着力解决近两年来作诗流于油滑浮浅短小之问题,小有进步,本集中尚有几首自己略满意者。
华滋华斯述其诗作之目的,曰:“集中所收诸诗篇,意在择取日常生活之事件与情境,始终以众人实际使用之语言予以展示描摹,且赋予其以想象之色彩,庶几可使凡物以异样呈现于人之心怀也。”(“The Principal object, then, proposed in theses poems was to choose incidents and situations from common life, and to relate or describe them, throughout, as far as was possible in a selection of language really used by men, and, at the same time, to throw over them a certain coloring of imagination, whereby ordinary things should be presented to the mind in an unusual aspect.”)此亦吾写《秦川集》之意愿也。因是纪行,故篇什之排列不依写作之时间,而以所记之事发生之先后为顺序。
汉语始终在演变之中。古之入声字,于普通话中已消失。吾作旧体诗,遂以今日汉语之阴平、阳平为平,以上声、入声为仄。至于押韵,因汉字发音之变化,古之韵谱已不可为据。吾遂以现代汉语普通话为准,有时稍宽,如“林”与“云”谐,“城”与“青”押。
吾十八岁自杨陵至西安读书,三十岁负笈巴黎。尚未办理护照,西大行政部门即促吾退房、退借书证与医疗证等等。吾十二年积攒之书籍数百册,被迫运回老家存放。在西北大学校园中消磨尽青春岁月,终了直如一阵风过,了无痕迹,始知吾虽一往情深,而实为匆匆过客也。心中创痛,安能言表?所幸许多同窗老友,多年均在西安打拼,成就斐然而不忘旧交。每思之,则内心温暖,如春风拂过而冬寒一扫而尽矣。
居停西安期间,先住朋友石雷(Raymond Rocher)与陈湘蓉家。西安连日受副热带高气压带影响,异常湿热,白日气温将近摄氏四十度,夜里仍高达二十八度。陈维礼兄因吾苦于暑热而安排入住金石酒店。自三门峡再返西安后,老友刘春晖邀吾全家往秦岭北麓其别墅度周末,下山后仍住其家。陈维礼兄特意安排其司机刘登科开车接送吾家三人游历与赴约,由吾师兄程宝逊具体协调。诸位老友之热情,胜过李白之千尺桃花潭。
白云飞兄亲至西安迎接吾全家往铜川。连续三日,白云飞兄全程陪同。万水库兄、袁晓霞姊以及万夏林全家热情接待与陪同,令人感动。司机何源最为辛苦,借此深表谢意。
二〇一〇年九月十九日星期日晚十时三十三分写完于广州颐和山庄寓所,二十三日上午十时十四分修改;十月三日再改
选附诗二首:

重逢导师张华先生

三载立师门
五岁同职任
常聆清明诲
每感炽热心
历劫志趣坚
伏枥笔耕勤
自别西安后
长忆慈容音

呈师兄程宝逊

同门读书时
论资为兄长
我心急操切
君性缓温良
廿载苦奋斗
四时乐扶帮
重逢喜不胜
高情永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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